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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远上寒山石径斜，白云深处有人家。”一路曼声吟哦着，我独自在陡峭倾斜的路径上蹭蹬攀缘。山道旁是接连不断的相思树，高大的枝干上缀满浓绿叶片，摇曳着满腹香甜苦涩的相思，在春风里低低诉说。山坡上蹲伏着一丛丛低矮的荔枝，浓密枝叶婆娑垂至地面，绿影团团白花串串，装饰着新发的嫩红浅黄叶片，朴实可爱中平添了几许妩媚。叶香花香一缕缕隐约地缭绕身畔，深呼浅吸间心旷神怡。
白云岩因宋代理学大师朱熹曾在此讲学而闻名远近，为1982年的第一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。林林总总的宝贵老树参天卓然，苍劲沧桑的枝干上落落大方挂着“古树保护牌”：树龄300年的樟树和秋枫，200年的山牡荆、苹婆和枫香，100年的油杉、刨花润南树等等，以主人公的高贵自在姿态，气定神闲地蔚然成群。洁白的云朵出岫于佳木葱茏、灵气弥漫的林间，漫山遍野的绿意盎然，热诚抚慰着眼睛和心灵，“山路元无雨，空翠湿人衣”。纯正的料峭春寒，使“性本爱丘山”的我，无限欣喜地投身自然，只觉得神清气爽、身轻如燕。相对比节气步伐老是语焉不详、拖沓含糊的都市，白云岩这出水芙蓉般的清纯佳人，令我一见倾心、相见恨晚！
松树下，大石上镌刻的雄浑大字“何有”首先进入眼帘，是唐代高僧虔诚禅师遗迹。百草亭周围都是中草药材，亭中紫阳夫子朱熹的石像，左手拂袖于身后，右手执经卷，微锁的眉宇和深邃的目光里，仿若对白云苍狗的世事若有所思。碑柱上刻有“百草亭中留胜迹，白云山下隔尘缘”和“解经遗迹踪犹在，过化尊神泽未淫”的对联，意味深长。这里是他解读《诚意》经处，游人香客纷纷止步朝拜，表达崇敬之情或者祈求学业精进。浓郁的文化气息，似乎挟带着思考的书香、百草的药香，氤氲弥漫，令人心醉神迷。
大名鼎鼎的紫阳书院外观素朴、不事张扬，里头端坐着朱子儒雅的塑像、香火缭绕。明代著名学者黄道周所题的“白云深处”隶书匾额，高悬于门楣上，是艺苑的珍贵墨迹。书院前有名闻遐迩的“方塘”，朱熹名诗《观书有感》自动跳到眼前：半亩方塘一鉴开，天光云影共徘徊。问渠哪得清如许，为有源头活水来。他当年洗砚的小池塘据说曾水黑如墨，如今遗迹尚存，但传说中的红壳虾和无尾田螺我却是无缘得见。
大雄宝殿、观音阁、地藏王殿几座建筑，安静低调地淹没在树木的荫凉里、枝柯的掩映下，铺满各式落叶的小径蜿蜒其间，说不出的优美景致。庭院的许愿盆里，清水中一枚枚硬币睁着明亮亮、圆溜溜的眼睛，分别承载了主人的愿望。这里流传着朱文公“使飞瓦”的故事，妇孺皆知。诸多胜迹洋溢着佛、道、儒三教合一的文化景观，连窗门的一副对联都意境不凡：“山静鸟谈天，水清鱼读月。”白云岩八景有卓锡流泉、松关鸟语、棠荫漏月、晚浦归帆、意果园等，多是貌不惊人，要靠传说引发内心联想才能切实领会。
新鲜空气荡涤心胸，在岩上举目远眺，九龙江滔滔奔流向东，一派绿野平畴，溪山如画。隔江遥遥相对的云洞岩，是白云岩的“姐妹山”。忽然记起温家宝同国务院参事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座谈讲话里，曾引用了朱熹的对联“地位清高，日月每从肩上过；门庭开豁，江山常在掌中看”，盛赞“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仁人志士的崇高精神追求”；并且语重心长地勉励：“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，总要有一批心忧天下、勇于担当的人，总要有一批从容淡定、冷静思考的人，总要有一批刚直不阿、敢于直言的人。”身临其境，我重品这段话，朱熹那两袖清风可昭日月，书品万物大气磅礴的形象如在眼前。
蓝天如洗，俯仰之间，林立的樟树高挑遒劲，碧绿细碎的叶子随风飒飒低语，被阳光照射得恍如透明的玉佩，美不胜收。这里古木君临天下，鸟儿们是细民百姓，过着安居乐业、逍遥自适的好日子。噪音不传，鸟鸣和叶落是主旋律，比任何乐器更加活色生香，赏心悦耳。清灵的、重浊的、短促的、悠长的、清脆婉转的，唧唧啾啾、吱吱呀呀，有些像是知己酬答一唱一和，韵致优雅；有些似乎充满生活味的斗嘴呢喃，情趣勃发；还有轻盈飞掠过的翅羽声，或者打在叶梢的嗤嗤声。时不时有各色叶子旋转着悠闲地飘落，在干净的泥土上印一个轻微的柔情的吻。此情此境，人类万物灵长的傲气消泯无踪，自觉渺小无比，我缓缓彳亍，凝神倾听各种细微声响，不由得心旌摇曳、情思飘荡。
烟尘不到，俗虑顿消，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好所在呀！
最宜月华如水、清寂无人的夏夜，知己相约安坐石椅，一瓣心香如莲含露、如云轻飘。静静聆听风瑟瑟吹过茂密古树，林涛阵阵诉说着飘渺的前尘往事。说不定，还会像民间传说里头一样，众多的树神捋着雪白的长髯，随着一缕若隐若现的轻烟，悄无声息地纷纷从树木里闪现，朱熹和他们一起品茗饮酒、参禅论道，仙风道骨。一个面如芙蓉、沉鱼落雁的仙女手举花枝，款款摆动柳腰轻盈地翩翩起舞，玉树临风的一位俊彦吹起洞箫，或者手抚古琴，悠远乐声在幽静的林子里缭绕不绝，神为之夺。
“暮从碧山下，山月随人归。却顾所来径，苍苍横翠微。”依依不舍地步下山峦，我的惬意里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——念念，我没能在这里遇见你，就采撷一缕白云岩特有的清香，浸染在文字里寄赠你罢！（黄燕红 文/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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